救護車呼嘯而至， 母親被擡上車， 秦時回首張望。黑暗如同巨大的怪獸，張開獠牙，吞噬了整個世界。

秦時轉身上車，她把手放在膝蓋上，靜靜看母親被搶救。喧囂聲， 在一瞬間靜了下來， 秦時擡手把臉埋在手心。

大約有半分鐘，秦時放下手，轉頭對護士說道，“有紙麽？”

“有的。”

秦時狠狠擦著臉上可能沾到的血，她擦幹凈臉，擡手把頭發紮起來。整理衣服， 她又恢覆那個無情無義，無論到什麽地方都能挺直腰桿的人。生活打磨出的厚繭，結結實實包裹在她的心臟上， 她無痛無悲，麻木的面對這一切。

車到醫院，林鳳珠被送到了搶救室，秦時站在外面。隔著玻璃， 她看著那些人忙碌著搶救，秦時擡起下巴。

身後急促的腳步聲， 隨即男人嗓音落入耳中， “秦時。”

秦時回頭， 簡亦舟穿黑色T恤，淺色牛仔褲。戴著口罩，他大步走過來把自己抱進懷裏，秦時扯了下嘴角露出個諷刺的笑，隨即恢覆冷靜。推開簡亦舟，素白一張臉上沒有任何情緒，“你不應該過來。”

秦時一身血，簡亦舟一顆心提到嗓子眼，緊緊攥著秦時的肩膀上下打量，“傷到哪裏了？醫生呢？醫生——”

“不是我，是我媽。”秦時打斷他，道，“她自殺了。”

簡亦舟停住聲音，秦時往後退了半步避開簡亦舟的手，“我沒事，你先回去吧。”

“我陪你。”

“不用。”秦時擡起手腕看時間，說道，“明天中午還要見客戶，我的狀態不好，可能要靠你了。”

秦時把他推開了，秦時誰都不需要，她就這麽活著。她活的跟他媽沙漠裏的仙人掌似的，高高的矗立在風沙裏，管你世界怎麽變，她就這麽硬邦邦的活著。

簡亦舟站了一會兒，秦時擡頭，“舟哥，謝謝你能來看我。”

簡亦舟的黑眸閃過戾氣，攥緊的拳頭垂在身側，片刻咬牙怒道，“你他媽永遠都是秦總！”

“你是公眾人物。”秦時冷靜提醒他。“被拍到又是一番腥風血雨。”

簡亦舟陰戾的眼註視著秦時，漸漸暗了下去。

秦時笑了笑，“上一次她自殺，也是這樣。”她後退半步靠在墻上，垂下頭，嘆口氣，“真走了，我也沒有辦法。”

秦時的血是冷的。

“難過或者其他的情緒，都改變不了什麽。”秦時理解簡亦舟的心思，按照平常人的思維，現在陪著她是個突破口。可秦時在沒有人管的情況下，野蠻的生長出彪悍的性格，活到現在，她不會對這種套路生出一分一毫的感動。

秦時擡頭，撞上簡亦舟那雙沈到極致的眼。黑的沒有一點光，他的身後是醫院慘白的墻，熾光燈下，指尖微微泛白。

秦時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，動了惻隱之心。簡亦舟也在等一個答案，他把心捧的高高的，想讓秦時看到。

片刻後，秦時往前半步握住簡亦舟的手。蹭了下他的肩膀，低聲道，“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，舟哥，明天我去找你。”

“不需要我？”簡亦舟說，“我可以在外面等你。”

“我會有負擔。”秦時開口。

簡亦舟逼迫自己松開秦時的手，“有事跟我打電話。”

“嗯。”

簡亦舟轉身大步走出去，長腿凜然，很快就走出了視線。

秦時靠回去，揉了揉臉，又恢覆冰冷。

淩晨四點林鳳珠搶救回來，不過人還沒醒來。秦時困的不行，在另一邊的沙發上和衣而睡，她是被電話吵醒。

秦時眼睛都沒睜，接通電話，“我是秦時。”

來電是陳薇，匯報了一堆工作，秦時聽的頭大。睜開眼，揉了揉頭發轉頭去看病床上的人，林女士還躺著呢。

“九點到公司開會，會議上再說。”

“你沒事吧？”

“沒事。”秦時按了按眉心，說道，“幫我約下劉紅，就是簡亦舟的經紀人。”

“怎麽了？”

“讓你約就約，哪那麽多話？”

電話掛斷，秦時起身走向病床，俯身看林鳳珠。林鳳珠忽然睜開眼，兩人對上視線，秦時笑著摸了摸林鳳珠的臉，“繼續吃藥看心理醫生吧？”

秦時一夜折騰，嗓音沙啞。

“活著很累。”林鳳珠開口，“我不知道為什麽而活。”

“就當為我。”秦時拉過椅子坐下，認真看著林鳳珠一會兒，垂下頭把臉貼在林鳳珠的手上，“你若是走了，以後我們就不能再見面。無論我多想你，我都不可能再見到你。雖然我現在已經成年，你沒有繼續跟我維持親情的責任，但——為我多留一段時間行不行？”

林鳳珠攥住秦時的手。

秦時嘆口氣，“我不想這麽早分開。”

秦時又安排心理醫生和看護，匆匆回家洗澡換衣服，劉紅打電話過來。秦時拿車鑰匙進了電梯，說道，“紅姐。”

“找我有事？”

“簡亦舟什麽病？”電話那頭陷入沈默，秦時說，“他有心理醫生麽？”

“你為什麽問我？”

“我能直接問他？”秦時反問。

“零九年就被確診抑郁癥。”劉紅說，“他在國外一直有心理醫生，回來後就沒有聯系，藥也停了，他這樣很危險。”

昨天那個藥是在試探？

“他現在不適合拍戲，我說實話，他的狀態很不穩定。”劉紅說，“你和他在一起，我沒必要瞞著你。”

電梯遲遲沒打開，秦時才意識到自己忘記按電梯，連忙按下一樓。

“他出國是為了治病？”

劉紅說，“希望你能為這件事保密，他走到現在不容易。”

“我明白。”

她找劉紅就這點事，昨天秦時談到母親自殺的時候，簡亦舟滿眼昏暗。那種毫無生機的昏暗，讓秦時觸動。

沒想到劉紅這麽配合。

秦時早上忙公司的事，十二點陳薇提醒她才想起來和盛科李宏的飯局。匆匆整理文件，起身拿起包，“幫我跑醫院一趟，看看我媽去。”

“阿姨怎麽了？”陳薇問道。

“割腕，我中午過不去了，怕她多想。”

“我操！”陳薇驚的下巴都掉了，“不是吧？阿姨那麽強悍的人？”

“誰能看得到內心呢。”秦時邊走邊跟陳薇發紅包，說道，“麻煩了，給她帶點好吃的，說點好聽話。”

“知道。”

秦時現在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，她先去接簡亦舟，剛到別墅前簡亦舟就走了出來。秦時把手肘壓在車窗上，下巴支在手臂上看簡亦舟。簡亦舟今天穿著白色襯衣，規規矩矩扣到最後一顆扣子，黑色西裝褲，顯出長身玉立。

“舟哥。”

簡亦舟上車，看了看秦時，“你媽怎麽樣？”

“沒事了。”秦時打了把方向，車開出去。

秦時冷靜的過分，簡亦舟蹙眉，“你跟你媽媽感情不好？”

“挺好的。”

簡亦舟想再問一些秦時的事，又覺得現在說什麽話都多餘。“有什麽話你可以跟我說。”

秦時嘴角上揚，道，“知道了，我的知心哥哥。”

簡亦舟正在戴口罩，聞言瞬間從耳朵紅到脖子，“你能正經些麽？”

“亦舟哥哥。”簡亦舟白皙的手指敲了下方向盤，沒正形道，“你不喜歡麽？”

簡亦舟垂下視線，眼尾上揚，“你閉嘴吧。”

車到餐廳，太陽毒辣，秦時下車打開遮陽傘走到簡亦舟這邊，撐開傘側著擋住太陽。簡亦舟看了她一眼，開口道，“什麽意思？”

進門的時候，秦時開口，“你不喜歡太陽。”

如果不是在外面，簡亦舟已經把她壓墻上啃了。

從進餐廳到上樓，簡亦舟的註意力全在秦時身上。直到進了房間，面對滿屋子的人，他才稍稍分神。秦時用簡亦舟的名號騙錢，李宏也想用。

“時代娛樂秦總，大明星簡亦舟。”李宏擡手要往秦時肩膀上攔，簡亦舟擋了下，格開劉總的手。陰沈著眼，看了李宏一眼。

“怎麽還戴著口罩？大明星也太不給面子了吧？”其中一個男人道，秦時看過去，榮盛的老總王海，好了，這個仇記下了。

“你這滿屋子煙味，臭不可聞，還要讓人跟你們同流合汙？”秦時笑著道，“臉呢？”

“秦總可真夠牙尖嘴利的。”王海挺看不上秦時，漂亮女人出來做生意，難免容易讓人往齷齪上想，這位王海就是齷齪的代表。

“你怎麽知道秦總牙尖？”另一個人打趣，“試過？”

“可別，我口沒那麽重。”秦時笑吟吟的帶簡亦舟過去選了正中間的位置，恭敬道，“簡少，您請。”

簡亦舟坐下，拿下口罩，冷淡目光掃過眾人。“謝謝。”

“秦總遲到，罰酒三杯是規矩。”

簡亦舟垂下視線，黑眸陰沈。秦時起身倒了三杯酒，端起來一杯接一杯喝完，放下杯子。李宏有些上頭，轉身給簡亦舟倒上酒，說道，“簡少，我敬你。”

“你是哪一家公司的？”簡亦舟沒有碰酒杯，突然開口。

李宏被問的莫名其妙，簡亦舟怎麽就變成了審問的態度？“盛科。”

“盛科。”簡亦舟點了下桌面，修長手指拿過杯子，拆開白酒的瓶子開始倒酒，“盛科最近在X市動靜不小。”

李宏忽然意識到面前的人不止是大明星簡亦舟，還是簡家長孫，TM集團的董事。

“打算拿下菱湖那塊地？”簡亦舟擡眸，喧鬧的場面一下子靜止了。

秦時看熱鬧，喝了一口茶，茶是龍井，清香撲鼻。

“簡少？你——什麽意思？”

酒落進杯子發出聲響，倒了大半瓶酒，杯子才滿。簡亦舟放下酒瓶，把酒杯推過去道，“喝完這杯，我繼續跟你聊。”

李宏臉色瞬間就變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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